说文解字系列之（八二）：青、苍、碧、绿、蓝

标题中的这五个字，在字义上代表五种既相近又不同的五种颜色，又是汉语中的常见字，所以放在一起来说说。

先来看“青”字。

《说文解字·丹部》谓：“（青）东方色也。木生火，从生、丹。丹青之信言象然。凡青之属皆从青。”这个解释有些语焉不详。“就其表示色彩而言，有三：一是蓝色。《荀子·劝学》：“青，取之于蓝而青于蓝。”其中，“蓝”是一种草本植物，其叶子可以提制蓝色染料。而“青”作名词，就是一种蓝色的染料。过去有“青丝”一词，即指女子的头发，“青”乃黑也。“青天”，即指蓝色的天空。天空湛蓝，一碧如洗，后也用此比喻清官。

二是黑色。李白《将进酒》：“朝如青丝暮成雪。”其中“青丝”即黑发也。过去有“青丝”一词，即指女子的头发，“青”乃黑也。诸如此类的还有“青眼”（指人高兴时眼睛正着看，这时候黑色的眼珠在中间）、“青睐”（义同“青眼”）、“青衿”（《诗经》中有”青青子衿”的诗句，此词大概脱胎于此。意为黑色的衣服）、“青衣”（原指黑色的衣服，后来也指戏曲中 的一种角色名称，扮相庄重的青年妇女，因穿黑色青衫而得名）等等。

三是，有时也指（深）绿色。刘禹锡《陋室铭》：“苔痕上阶绿，草色入帘青。”即此义也。有时也指青（绿）色的东西。杜甫《绝句》：“江边踏青罢，回首见旌旗。”句中的“青”，应指青草。又有“汗青”一词，文天祥有“人生自古谁无死，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诗句。古代“青史”，词义与“汗青”基本相同，指历史。“青简”，本义也与古代在深绿色的竹片上刻字这一原始的文字书写方式有关，后来亦泛指书籍。白居易《秘书省中忆旧山》：“厌从薄宦校青简。”即是。还有“青春”一词，本义是“绿色的春天”，后用以比喻人的青年时期。杜甫“青春作伴好还乡”中的“青春”即是其本义。

再来看“苍”字。

“苍”表色彩，也有二义。一是灰白色。杜甫《赠卫八处士》：“少壮能几时，鬓发各已苍。”今之所谓“白发苍苍”，亦即此义。“苍天”一词的本义，也应是“灰白色的天空”之义。不过是后来用以指代上天而已。“苍苍”、“苍昊”、“苍极”、“苍旻”、“苍穹”都是同义词，指上天。古人常以苍天为主宰万物之神，对浩瀚无极的天空充满敬畏之感。二为青色（包括蓝和暗绿色）。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：“彼苍者天，歼我良人。”杜甫《九成宫诗》：“苍山入百里，崖断如杵臼。”都是指的这种青色。与此相关的如“苍苍”，也是指一种深青色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：天之苍苍，其色正耶？”因为天的颜色为“苍”，故“苍“或”苍苍“亦指天。《越绝书·越绝请籴内传》：”昔者上苍以越赐吴，吴不受也。”蔡琰《胡笳十八拍》：“泣血仰头兮诉苍苍，生我兮独罹此殃。”都是青色义。

另外，古代如“苍头”，是指戴青色头巾的士卒。除了表颜色，“苍”还有“百姓、民众”义。我们所谓“苍生”，原义为“草木生长的地方”。《尚书·益稷》：“帝光天之下，至于海隅苍生。”即是其本义。后来也用以指百姓，或指人类。陈子昂《谏用刑书 》：“天下苍生，莫不想望圣风，冀见神化。”这是指百姓；而《晋书·顾恺之传》：“（恺之）尤善丹青，图写特妙，谢安深重之，以为有苍生以来未之有也。”此指人类。

再来看“碧”字。这个字义项比较简单。本指“青绿色的玉石”。《吕氏春秋·本味》：“其名曰嘉树，其色若碧。”杜甫《奉送魏六丈佑少府之交广诗》：“两情顾盼合，珠碧赠于斯。”后来才用作青绿洛烟色，表示一种色彩。杜甫《绝句二首》：“江碧鸟逾白，山青花欲然。”“碧”字头的词语也比较少，“碧汉”与“碧落”皆指天空而言。“洛烟浮碧汉，嵩月上丹岑。”（唐·许浑）白居易有“上穷碧落下黄泉”的诗句，皆指天空言。而“碧树”就是青绿色的树。

再一个是“绿”字。有二义：一是绿色，古今所同，不再举例。二是指“乌亮、乌黑色”。这个义项较为少见。李贺诗：“长眉凝绿几千年，清凉堪老镜中鸾。”（《贝宫夫人》）如此，我们也就理解了杜牧在《阿房宫赋》中所说的“绿云扰扰，梳晓瞏也.'的”绿云“，指的就是宫女们的乌黑的头发。另外，如果读（lu),则一指草名，《诗经·小雅·采绿》：“终朝采绿，不盈一匊。”二是指符箓；三是见于“绿林”一词中。

最后一个是“蓝”字。“蓝”本为植物名称，又名蓼蓝，其叶可提取蓝色染料。《荀子·劝学》：“青，取之于蓝，而青于蓝。”后又作“深青色”。因二者颜色相近。白居易《忆江南》：“日出江花红牲火，春来江水绿如蓝。”“绿如蓝”咋看不好理解，怎么绿得和蓝色差不多呢？绿得过头就近于蓝，但它是一种深青色，也就是深绿色。但又不是纯的深绿，而是绿中带黑，似蓝非蓝。“蓝缕”和“蓝蔞”都是形容衣衫破烂之义，而“蓝缕”叶指学识浅陋。《左传·宣公十二年》：“筚露（通“辂”）蓝缕，以启山林。”即指破烂的衣服。

以上五字，都可表示某种色彩，但又不是单一的表示，而是有独立，也有交叉重叠。如“苍”和”蓝”都可表示“深青色”这种颜色，但在用字方面，却各有不同。这既有用字习惯，也有其他方面的因素，“苍苍”可表深青色，但“蓝蓝”不可。再者，几种接近的颜色，似乎也无明确的区分标准，更多的时候，是人的一种感觉和心理。所以也只是相对而言。“青色”和“深青色”怎么区别？“青”有“绿色”义，而“苍”和“蓝”亦有“深青色”义，那么，“深青色”是“深绿色”吗？“绿”明明表示“绿”这种颜色，却又可表示“乌黑、乌亮”义，这又是为什么？这些问题恐怕谁也说不清楚，只能凭感觉来观察、表达。可见，汉语词义既有确定性，也有模糊性。语言这东西有时候很难说得清楚，而诗文之妙也恰恰正在这些有时候难以界定、难以说明白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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